这样,福斯特的短篇小说《机器停止运转》提出了在向科学寻求答案的文明进化过程中出现的令人不安的伦理与社会问题。他不断地谴责实物主义社会风气与严格统一的社会约定强加的盲目因袭的危险,揭露了对多样性、自发性、创造力的压制所产生的精神上的无味与情感上的贫穷,甚至超过了价值、情感、创造力的丧失。更令人不安的是,整体来说,在“机器”的世界里,居住者没有一丝危机感地顺从、默许;他们精神贫瘠;他们拒绝知道,甚至对知识没有一点渴望。这样,福斯特颠覆了人类最珍贵的神话——尤利西斯的神话,宣告人类永远地陷入了无知、未开化的境地。
3反面乌托邦中叛逆者的出现
乌托邦世界中往往充斥着完全一致的居住者,尽管社会是平静的,有点单调,但是从来没有抗议。而反面乌托邦文学作品引入了叛逆者和不同意见者。反面乌托邦小说家的主人公的追求“不那么完美,但是更加自由”(Huxley1998)。
作为第一部反面乌托邦作品,在《机器停止运转》这个非天然的“伊甸园”里,一个叛逆者,“亚当”似的人物,蔑视“机器”,偷尝了自然这一禁果并且发现它是好的。他的名字就叫苦诺。在充斥虚弱无力的居住者的这个地下的文明世界里,他被看成怪人,“因为他拥有体力”(Forster1928:43)。苦诺一直想去地球表面看一看,虽然这是死罪。但是他渴望树木、河流与山川,尽管没有外出许可,他还是自己找到了通向自然的路。通过一个废弃的通风管道,他来到了地球的表面:“我感到那些山对过去的人们具有强大的召唤力,而人们也热爱它们”(Forster1928:55)。它们也召唤着苦诺,如果不是带有钢铁触须的“机器”修理仪器把他顺着管道拽回到“文明”中来,他就会朝它们奔去。苦诺对地上世界以及住在那里的“文明世界”的逃亡者的一瞥给予了他评判“机器”对人类本能天性歪曲作用的标准。“我们创造机器是为了完成我们的意愿,但是现在我们不能使它为我们服务。它剥夺了我们的空间感、触感,它模糊了每一个人的人际关系,把爱简单缩减为性行为,它麻痹了我们的肢体、我们的意志,现在它又强迫我们对它顶礼膜拜。”(Forster1928:55-56)
作为反面乌托邦作者,福斯特审视了弗洛伊德定义的人类文明的悲剧悖论,即无法理性地调节不相容的两种理想:一个稳定而又安排有序的社会与完全的个体自由。反面乌托邦作家们意识到,如果没有高度集中的规划,就不会有社会的稳定与平静,而这又依赖于对个体意愿的限制。
在《机器停止运转》这部小说中,福斯特预见了其后反面乌托邦小说的大部分主题:对科技理想社会的恐惧;极权体制的面孔神化了理智在所有规则中的作用;对个体、激情、本能的否定导致人类的自动化;叛逆者试图逃离超文明回归自然。这种拒绝机械超文明的叛逆充分体现了一种反智主义思想。尽管反乌托邦理论批评几乎与乌托邦理论同时代出现(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紧随柏拉图的《理想国》出现),但是体现在反面乌托邦小说中的这种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反智主义思想,是针对独一无二的对进步的现代主义教条的理解,是针对以无限的科技进步为媒介,以达到人类生活无限改善的信仰而产生的。对这种信仰的反对早在19世纪就存在,如狄更斯的《艰难时世》。而这种反对随着对机器日益成为文明的代名词的觉醒而扩大、增强。在20世纪,机器使培根时代萌芽的物质进步的梦想成为可能,预示着建立起技术统治论者——所罗门人的等级制度社会统治的危险。如果像别尔嘉耶夫提出的“我们正朝乌托邦走去”,那么机器正在推动这一进程。因为现代科学提供了昨天的乌托邦人无法想象的手段:社会控制、心理调节、基因控制更以空前规模对社会秩序进行规范与管理。正是在这样一个历史时期,反面乌托邦对机械科技的乌托邦的未来敲响了警钟。
福斯特不是与科学和机器,而是与荒谬的科学正统主义的盲目性作战,批判它忽略过度使用机械和技术可能产生的后果,以及作用于人类生活所产生的不可避免的负面效果。正如伯查的评论:“福斯特很早就紧握真理,‘机器’创造它自己的政治学、它自己的社会学、它自己(本文转载自
www.yzbxz.com 一枝笔写作网)的理性、它自己的认识论、它自己的价值论、它自己的真正的神学。现代极权主义如果没有高度复杂的技术的支持是无法实现的”(Beauchamp1977:88)。这种反智主义观点认为知识分子的追求本身就是一种畸形,知识的进步并没有使人类更加快乐,而是恰恰相反。结合“两种文化”的对立,这正是“人文知识分子”对于“科学知识分子及其代言人”的反智主义情结。
4结束语
21世纪,现实世界似乎与福斯特想象中的世界之间的距离又大大缩短了。整个世界,尤其是西方社会,呈现这样的趋势:随着机动车辆、自动化和遥控技术的不断发展,大大减少了运动的必要,体力的衰退成为威胁,而体力锻炼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种强制性练习,而不是自然的需要。当今生活的特点是:精神紧张,易怒,感情与身体的分离,自私自利,缺乏理解,在西方更体现为信仰的衰减。人类逐渐收缩的空间里却充斥着更复杂的电子设备,人们局限于公寓或者办公室里,这与福斯特小说中描述的情形不无相似之处。福斯特的短篇小说不仅仅是幻想,而且还是严肃的智力思索。通过展示变形而又矛盾的未来现实,他想象的夸张与变形给我们提供了正确解释、说明现实的钥匙。在这部小说出版一百年后的今天,这个话题仍然是热点话题,甚至重要性日益增强。他的短篇小说令我们沉思的是,在这样教条的崇尚科学的世纪里,我们的人文主义精神极易受到摧毁,因此我们要建立起一道防线。
参考文献
Beauchamp,G.CulturalPrimitivismasNormintheDystopianNovel[J].Extrapolation,1977(19).
Forster,E.M.TheMachineStops[A].InTheEternalMomentandOtherStories[C].NewYork:BraceandWorld,1928.
Huxley,A.BraveNewWorld[Z].NewYork:HarperPerennial,1998.
Snow,C.P.TheTwoCultures[M].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93.
Warner,R.E.M.Forster[A].InBritishWritersandThEirWorks.No.3[C].Lincoln:UniversityofNebraskaPress,1964.(责任编辑:一枝笔写作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