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存在者的追问和存在之被遗忘
存在问题是现代思想的根本问题,这基于科学对存在的遗忘。科学一直把具体的存在物即存在者作为自己的对象,科学真理乃是关联于存在者的真理。存在是一个比存在者更为重要却被遗忘的概念。古希腊巴门尼德摒弃了个体事物间质的差异,以及同数有关的多、可分性、流动性等,提出了一个最抽象的,既无质的差异又无量的区分的存在范畴。巴门尼德将真理与意见作出了区分,在巴门尼德那里,真理直接关联于存在。巴门尼德将“存在”与“非存在”相对照的概念作为自己的出发点。如果把“存在”相应于光明的和火热的要素,而“非存在”相应于黑暗的和阴冷的要素。在巴门尼德看来,“因此,当‘温暖的’(‘存在’)占优势,思想就具有更多的真理。”[1](P53)而意见相关于对立面的统一。近代以来,科学的探索一味地沉溺于对存在者的追求,并把它作为形上本原,从而遗忘了作为存在者之根本的存在自身。“存在的遗忘在此意味着,思想在它那方面遗忘了存在,因为它不知道存在和存在者之间的本体论的区分。”[10](P59)海德格尔在沉思科技的时候,对此流露出了忧虑。由于偏离了最原初的努力,科学只是揭示真理的一种方式,并未切中本性的真理,也不能增进对存在的理解。
三、科学形上本质的现象学超越
进入二十世纪,自然科学在各个领域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科学被当作真理的唯一形式,并支配着人类的思想。胡塞尔则意识到现代科学正在陷入一种危机之中,这危机最终是人的生存困境,而他的现象学正是力图实现对科学困境的超越。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等许多现象学思想家为人们超越传统的科学本质观,作出了极有价值和意义的不懈努力。
(一)对实体原则与对象性思维的批判
实体原则与对象性思维是传统科学观的内核。近代以来,实体问题成为颇有争议的主题之一。在这里,实体一般被规定为能够独立存在的、作为一切属性的基础和万物之本原的东西。近代笛卡儿从主体出发去解释实体,认为实体是独立存在而又为我们知觉到的属性所赖以存在的主体,即物质和心灵,它们各自独立,又都依赖于能自己存在而不需要其它事物帮助的实体,即上帝,上帝才是真正的实体。斯宾诺莎继承与改造了笛卡儿的实体理论。以后还有不少哲人对此提出过自己的观点。近代以来的对象性思维基于一种主体对客体的设定,主客体分立的二元论,对象性思维成为科学思想中占支配地位的思想。在胡塞尔那里,意向性虽指向某对象,但这种指向却不同于近代主客体背景上的对象性思维,它内在于纯粹意识,在意向性关切的纯粹意识中,不再有外在对立。胡塞尔的现象学力图从根本上消解这种对象性思维,扬弃了传统的认识论问题对科学思想的束缚。科学力图为生活世界量裁一件理想的衣服,即所谓客观科学真理的衣服。在胡塞尔看来,“正是这件理念的衣服使得我们把只是一种方法的东西当作真正的存在,而这种方法本来是为了在无限进步的过程中用科学的预言来改进原先在生活世界的实际地被经验到的和可被经验到的领域中唯一可能的粗略的预言的目的而被设计出来的。”[11](P62)其实质在于,近现代科学混淆了方法和存在,这是受实体原则与对象性思维的影响而发生的。
(二)本质与现象分离的终结
在经典认识论中,本质与现象是二分的,以主体设立客体为前提。这里的本质指事物内在的、相对稳定的方面,它隐藏在现象后面并表现在现象之中。现象则是事物外在的、易变的方面,是本质的表现形式。与之相关联的是近代以来的符合论的真理观,但这些思想在现代遇到了严峻的挑战和难以克服的困境。胡塞尔的现象学主张“回到事情本身”,在他看来,不存在脱离现象之外的本质,现象即本质,进而提出了自己对科学本质的独到见解。胡塞尔并不否定科学,而是力图使哲学成为一门严格意义上的科学,以此来避免欧洲科学的危机。胡塞尔现象学思维方式对哲学对象性思维方式的破坏是根本性的,这既不是为了消解科学的确定性,也并非要取消科学的理性,而正是为了确保绝对确定性的理想不至于毁灭,现象学方法力图为科学理性与确定性提供足够的保证。在现代与后现代思想中,突显于近代的本质与现象的分离不再有意义,为走出由这种分离带来的诸多困境奠定了思想基础。
(三)关切存在者的存在和存在自身
古希腊以来,尤其是进入近现代科学时期,科学一直把追求与探索存在者作为己任,但存在者的存在和存在自身却往往被遗忘了。随着科学的不断发展,人类取得了越来越多的关于存在者的知识,存在问题却被遮蔽起来。基于科学自身的特质,科学并不能很好地追问存在,也并非追索存在者的唯一可能的方式,这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科学研究既不是这种存在者唯一可能的存在方式,也不是它最切近的可能存在方式。”[12](P14)海德格尔揭示了科学在探究存在问题上固有的不足。科学主义往往把科学视为最佳的甚至唯一的探知存在者的方式,从而在科学思想上产生了迷误,陷入了困境。科学关注存在者,但这种关注最多的是理性上的,难以切近存在者的存在之维。因而,只有通过现象学还原的方式,回到存在,才会使人类理智走出此困境。海德格尔并非否定科学,而是力图为一切门类的科学建立一个更为根本的、与此在相关切的基础存在论前提。
(四)回到生活世界与诗意居住
在胡塞尔的本体论中,他极力强调生活世界的本体论意义,这是一种实质本体论,这对于理解自然科学的深层问题至关重要。科学来自于生活世界,科学世界与生活世界,既有不少的区分,又存在许多的关联。同时,科学对生活世界产生着重要影响。在谈到实证科学的局限性时,胡塞尔说:“实证科学赠予我们以极为丰富的、得到科学‘说明’的各种事实,而这些事实却不能为我们提供帮助,因为它们原则上——连同整个科学——都带着一个谜的维度,对这些谜的解答将成为我们的终生问题。自然科学并没有在任何一点上为我们解开当下现实的谜,解开我们生活、活动、存在于其中的现实之谜。”[13](P63)在胡塞尔看来,他的先验现象学具有“奠基”的作用,它为一切科学、数学、历史和宗教奠定基础。作为前科学世界,这里的生活世界一般指人们生活于其中的现实的具体的周围世界,它是唯一实在的、通过知觉实际地被给予的,并能被经验到的世界。海德格尔晚期的世界是天地人神的嬉戏与合一,与胡塞尔的生活世界有相近之处,但海德格尔更强调对存在自身的切近和四元的语言性。生活世界不仅是科学而且还是人类所有实践的基地与领域。科学的归纳与规范并不能改变生活世界并使之失去原有的根本意义,而是基于生活世界。胡塞尔把现象学作为纯粹的意识科学,在他看来,科学力图探究的终极的理性基础,只能存在于纯粹意识之中,而不可能存在于客体的对象世界里。人们正在忘却原本是科学世界根基的生活世界,因此应该重返生活世界。当然,回到生活世界不是外在地,而是内在地,这是人类走出因科学而带来的困境的必由之路。也只有这样,人类才能实现诗意的居住。(责任编辑:一枝笔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