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大小雅中叙事诗的艺术特色(3)

　　对细节描写的高度重视，不仅进一步增强了叙事作品的真实感，同时也有力地提升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从而使叙事作品不再局限于对事件的单线条铺排和简单堆砌，可以更加立体地反映现实生活，更好地拓展作品的想象空间和激发读者的想象力。
　　三舒展自如的随事抒情
　　中国漫长的文学发展历程中，抒情言志始终是诗歌最重要的功能。据传为夏禹时期涂山氏所作的《候人歌》，虽然只有一句四个字：“候人猗兮”，但其抒情特征已经非常明显。到《尚书•尧典》中，就已经明确提出“诗言志”的观点，强调诗歌的主要功能是表现诗人的思想感情。大小雅中的叙事诗虽然以事件的铺陈叙述为主体，但诗人在展开叙事的同时，也往往会结合情节发展的具体情况，加入一定的抒情因素，从而使诗歌。
　　例如，大雅中的许多史诗，在大规模叙事的同时，洋溢着一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激昂向上的热情。《大雅·公刘》每章首句都是“笃公刘”，《大雅·绵》两次称“古公亶父”，《大雅·皇矣》两次称“维此王季”，《大雅·大明》称“唯此文王”，对这些开宗立祖的古代英雄的名讳施以敬称。这种游离于叙事之外的深情感叹，正道出诗人对祖先的崇敬与热爱。再如《小雅·采芑》末章：“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方叔元老，克壮其犹。方叔率止，执讯获丑”、“显允方叔，征伐玁狁，蛮荆来威！”。诗人在这里直斥荆蛮愚蠢狂妄，竟敢与我国结仇，岂不知我国有方叔为帅，曾远征玁狁、平定边疆，日后也必能威服荆蛮。整章节奏铿锵，气势雄壮，充分表现出周人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坚定豪迈的爱国激情。

　　为了适应抒情的需要，大小雅中的很多叙事诗(本文转载自 www.yzbxz.com 一枝笔写作网)都存在赋与比、兴兼用的情况。例如《大雅·绵》就其整体而言，是叙述显著功业的叙事文本，但其篇首即以“绵绵瓜瓞”起兴，通过描写结在绵长藤蔓上的大瓜、小瓜，表达作者对周室日益强盛、宗族绵绵不绝的美好祈愿。《大雅·常武》第五章：“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如川之流，绵绵翼翼”，更是以疾飞的高鸟、滔滔的江水、四抱的群山、连绵不绝的洪流这一连串的比喻，极写周军军势之不可阻挡，从而为紧接而来的“不测不克，濯征徐国”做好了充足的铺垫。《小雅·采芑》第三章则以“鴥彼飞隼，其飞戾天，亦集爰止”起兴，描绘了一幅雄鹰振翅高飞、直抵云天、忽而又落于树上的场景，以鹰隼的一飞冲天、展翅翱翔暗比方叔所率周军勇猛无敌和昂扬斗志。

　　大小雅的叙事诗当中，在抒情方面最出色的是小雅中的《出车》：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此诗从一名普通士兵的角度叙写了应招参战、疆场杀敌、凯旋归来的完整过程。诗中所反映出的感情比较复杂，所使用的抒情手法也更为丰富。第一章末“王事多难，维其棘矣”直抒胸臆，表达了为国效力、义不容辞的爱国情怀。第二章“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则借鹰旗龟旗交错飘摇起兴，表达了内心杀敌心切同时又忧叹行军艰难的复杂心态。第四章、第五章再次由“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喓喓草虫，趯趯阜螽”起兴，借助对四时景物的描写，使杀敌建功的胜利豪情自然地转向对王事多艰的感慨和对家中亲人的思念。而最后一章加入的“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繁祁祁”的景物描写，写出了春天太阳的温暖、草木的茂盛、黄莺的鸣唱和劳动的欢乐，并通过“雨雪载途”向“春日迟迟”的景物转换，情感基调再次激昂奔放，使将士们久战获胜、为国建功、即将荣归故里的喜悦心情跃然纸上。
　　四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
　　塑造人物形象是叙事诗的重要功能之一，但是在早期叙事诗如《弹歌》和周易古歌中，这种塑造形象的主体意识尚未得到充分发展。这方面一个明显的例证就是这些诗歌当中的叙事句式多以无主句为主，更强调的是对动作和情节本身的描绘。在大小雅的叙事诗中，塑造人物形象的意识进一步增强。这些诗歌都在描绘周民族发展壮大的若干重要史实过程中，从不同角度塑造了一系列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其中既有后稷、公刘、古公亶父、文王、武王等智慧勇敢、敬德保民的古代英雄，《大雅·崧高》中的申伯、《大雅·烝民》中的仲山甫、《大雅·韩奕》中的韩候等恪尽职守、忠君保国的诸侯大臣，也有《小雅·出车》中的南仲、《小雅•采芑》中的方叔等文韬武略、指挥若定的三军将帅，以及任劳任怨、奋勇杀敌的普通将士，构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最早的人物形象长廊。
　　与此同时，大小雅中的叙事诗在人物塑造方面的技巧也变得更加丰富。除了前面谈到的对人物服饰等细节的传神刻画以及人物复杂情感的抒发之外，还有以下几种主要的手法。
　　第一，通过行为动作来塑造形象。例如《大雅·大明》第三章“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两句，通过描写周文王对上帝的小心恭敬而又勤勉努力的侍奉，展现了一代明君敬事天地、福佑下民的高大形象。最后两句“维师尚父，时维鹰扬。涼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则用辅助、征伐、会朝这几个事情，使姜太公的雄武英姿跃然纸上。又如《大雅·烝民》中“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一句，通过终日兢兢业业、对王事毫不懈怠这种具体化的行为，凸现了仲山甫的尽忠尽职；而末两章中关于仲山甫执行王命的描述：“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征夫捷捷，每怀靡及”、“仲山甫徂齐，式遄其归”、“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则叙写了他行前祭拜路神、沿途不敢耽搁路程以免王命无法完成，以及他始终对王事的挂怀忧虑。正是这些行为动作的描写刻画，使得这位中兴名臣的形象显得格外丰满。(责任编辑：一枝笔写作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