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通过言语来塑造形象。如《大雅·皇矣》详细叙述了上帝对周文王的三次教导,即“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不要徘徊动摇,也不要非分妄想,渡河要先登岸),“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你的德行我很欣赏。不要看重疾言厉色,不要依仗兵革刑具。要不声不响,遵循上帝意旨),“帝谓文王:询尔仇方,同尔弟兄。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要与盟国咨询商量,联合同姓兄弟之邦。用你那些爬城钩援,和你那些攻城车辆,讨伐攻破崇国城墙)。这些言辞教诲既有治国方略的耳提面命,也有对具体问题的解决建议。它们不仅与头几章上帝“乃眷西顾,此维与宅”(怀着宠爱向西张望,把岐山赐予周王)、“作之屏之,其菑其翳。修之平之,其灌其栵。启之辟之,其柽其椐。攘之剔之,其檿其柘”的具体行为和事功一脉相承,也进一步展现了天帝眷顾周国、体佑下民的赫赫之德。而诗中周文王还对侵犯边疆的密人发出严正警告:“无矢我陵,我陵我阿。无饮我泉,我泉我池”(不要陈兵在那座丘陵,那是我国的丘陵山冈;不要饮用那边泉水,那是我国的山泉池塘),展现了一代明君捍卫疆土、德治天下的坚强意志。《大雅·大明》第七章中“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只有我们周族最兴旺。上帝监视你们众将士,不要有什么二心妄想!),则是周武王在牧野之战前的誓词,充分展现了周武王及其统领的周民的魄力和豪情。
第三,通过议论对比来塑造人物。例如《大雅·烝民》在刻画仲山甫这个人物形象过程中,除了对其言行动作加以描写之外,还有作者“我”出面,直接对其才能德行予以评述。第二章“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赞颂他贤良温和善良,仪态端庄,行事谨慎,遵从古训礼节。第三章更是使用“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的美誉之辞,表现他作为德才兼备的大臣既通晓事理又善于保守臣子本分。随后两章则进一步将他与常人相比较。“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一般人都是喜欢吃柔软的东西,讨厌刚硬的东西。而仲山甫则恰恰相反,越是软弱无助的人越不欺负,越是蛮横强暴越是要严厉打击。“人亦有言,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维仲山甫举之。”一般人都象不能高举羽毛一样无法奉守德行,而唯独他擅长此道。通过这种对比和烘托,“衮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天子的龙袍如果有所破缺,惟有仲山甫能加以弥补)的股肱贤臣形象才得以最终树立起来。
最后,通过山川等外物来比喻烘托。例如《大雅·崧高》起首二句“崧高维岳,峻极于天”,被清代著名学者方玉润《诗经原始》赞为“起笔峥嵘,与岳势竞隆”、“发端严重庄凝,有泰山岩岩气象”。这句诗在描写巍峨高耸、峙入云天的四岳群山的同时,也在喻指辅佐周室的甫侯和申伯得神明辅佑所生,身怀“藩国以他为屏蔽,天下以他为墙垣”的大贤大德。这不仅使主人公的形象更加鲜明,同时也使他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理想人格的化身。又如《江汉》首两章起句“江汉浮浮,武夫滔滔”、“江汉汤汤,武夫洸洸”,以长江汉水的波涛滚滚、浩浩荡荡,来喻指出征将士的意气风发、威武雄壮,使人物形象更为鲜明。
五整饬跌宕的篇章形式
我国早期叙事诗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就已经形成了较为鲜明的形式特征。例如《弹歌》属于二言体,行文简洁而富有节奏感。甲骨卜辞中开始出现了问答式和重复组合的叙事形式,语言组织形态趋于稳定。而《周易》卦爻辞中的叙事古歌则往往二言、三言、四言杂而有之,叠字叠句现象开始普遍出现。大小雅中的叙事诗在前代叙事诗形式特征的基础上,又在以下几个方面作了进一步的发展,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形式风格。
四言体是大小雅中的叙事诗中最常见的句序,一般是两句一行,四句独立成章。除了《大雅·公刘》中的“笃公刘”、《大雅·生民》中“履帝武敏歆”、“诞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等少数几个三言和五言句之外,大小雅的叙事诗中绝大部分都是连贯而出的四言体。这种句式整饬简洁,富有气势和节奏感,非常适于对重大事件和场面进行全景式描绘,同时也便于表现周人对自己民族的强烈忠诚感与自豪感。例如前文提到过的《大雅·常武》第五章:“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如川之流,绵绵翼翼。不测不克,濯征徐国”,前六句虽然都是对周军军容军势的描写,但是由于连用六个四言体句式形成排比,所以整体叙事既展示了宏大的场面,而且也同样能让人感觉到一种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气势,从而为最后两句攻克淮夷徐方的陈述做好了充分的铺垫。这样的效果如果杂用其他句式,是很难予以保证的。
为了适应四言句式的形式要求,大小雅中的叙事诗大量使用衬字以足句,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很多特殊的句式。这些句式的形成,又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诗歌的叙事功能。例如“载A载B”句式在大小雅叙事诗中出现频率较高。其中的两个“载”最初都属于为了足句而使用的衬字,形成固定句式之后,同时“具有连接作用,用于连接两个动词,组成联合式结构,形成一种连动式的谓语句式”[7]。例如《大雅·生民》首章有“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两句,分别都用到这个特殊句式。其中,“震”与“夙”分别表示两种不同的心理状态“震惊”和“恐惧”,组成“载A载B”句式后,就将姜塬当时又惊又怕的复杂心理完整地表现出来了。而“生”与“育”则是两个按既定次序相继发生的动作,组成“载A载B”句式后,则将原本应由两个相互继起的递进复句组合成一个单句的形式,从而加快了叙事的速度,通过非常简约的文字,简要概述了后稷从出生到长大成人的这个事实。而第五章在讲到祭祀先祖时这样描绘烤公羊的场面:“取羝以軷,载燔载烈,以兴嗣岁”,其中燔、烈均为置于火上烧烤之意,通过“载A载B”这个特定句式并列之后,就将“烧烤大肥公羊以供神享用”的热烈场面进一步烘托出来了。此外,类似于“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亩(《大雅·绵》)”之类的句式,对于调整叙事节奏、增强诗歌韵律感也有着积极的作用。(责任编辑:一枝笔写作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