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通过对数学史的研究发现:“对美感愉悦的寻求,一直影响并刺激数学的发展。从一大堆自相夸耀的主题或模式中,数学家有意无意之中,总是选择那些具有美感的问题。”他在举出古希腊人、哥白尼、开普勒、牛顿等一系列科学家和数学家的例子后说:“的确,在真正的数学家的心目中,对美感的渴求比最泼辣的主妇们吵架的欲望还要强烈。”一个别出心裁的证明,写出来便是一首诗。对自然美和科学美的鉴赏和陶醉作为科学的情感心理动机或动力,已经成为科学家和哲学家的共识。拉契科夫得出总括性的结论:“人们在从事科学创造时经常感受到美感的快乐。这种美感的快乐照例提高人们的创作毅力,促进对真理的探索。……审美因素在创造创作热情的气氛中起重要作用。”
情感心理动机之四是难以名状的激情与精神上的乐趣和快慰。这种动机往往渗透在其他动机之中,很难把它们截然分开。而且,像科学的激情这样的情感有时也确实无法言传。不过,爱因斯坦在谈到科学探索的动机时,用了一个惟妙惟肖的隐喻来刻画它:“促使人们去做这种工作的精神状态是同信仰宗教的人或谈恋爱的人的精神状态相类似的;他们每天的努力并非来自深思熟虑的意向或计划,而是直接来自激情。”爱因斯坦多次谈到这种激情,他借用斯宾诺莎的用语,认为它就是“对神(自然)的理智的爱”。他把这种激情称为“宇宙宗教感情”,其表现形式是对大自然和科学的热爱和迷恋,对自然规律的和谐的奥秘的体验和神秘感,好奇和惊奇感,赞赏、尊敬、景仰乃至崇拜之情,喜悦和狂喜。在他看来,宇宙宗教感情是“科学研究的最强有力的、最高尚的动机”:“只有那些做了巨大努力,尤其是表现出热忱献身——要是没有这种热忱,就不能在理论科学研究的开辟性工作中取得成就——的人,才能理解这样一种感情的力量,惟有这种力量,才能做出那种确实是远离直接现实生活的工作。为了清理出天体力学的原理,开普勒和牛顿付出了多年寂寞的劳动,他们对宇宙合理性——而它只不过是那个显示在世界上的理性的一点微弱反映——的信念是多么深挚,他们要了解它的愿望又该是多么热切!”这里不免有一个疑问:一个人明明完全了解他自己的先天的和经常可能遇到的难以逾越的限制,为什么还要献身于学问或失败多而成功少的永无止境的拼搏生涯呢?英国诗人T。S。艾略特对此的回答同样适用于科学人:“一个人应该具有一种蜡炬成灰的激情,去从事某种他难以胜任的事业。这看起来十分奇怪,不是吗?”
任鸿隽说得对:科学家从事科学研究的目的,“并不在物质的享受,而在精神上的满足”。不用说,这种满足当然包括精神上的乐趣和快慰。贝尔纳明察:心理上的快慰在科学研究过程中起重要作用,这也是人们愿意从事科学工作的动机和动力。正由于预料到这种乐趣,人们才愿意当科学家。罗杰•弗赖明示:与在艺术过程中一样,“在思索中对必然性的认识通常也伴随着欢快的情绪,而且,对这种欢快欲望的追求,也的确是推动科学前进的动力。”
最后,冒险和刺激也算是一种情感心理动机。诚如克南所说:“科学是一种富有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色彩的冒险。”这种冒险包括研究方向、提出问题、解决办法、预计结果的不确定性,也在于科学只有冠军而无亚军的规范结构,以及失败绝对多于成功的无情的历史和现实。波普尔道出了冒险的部分原因:“每一个问题总是有无限多的在逻辑上可能的解决办法,这个事实对于科学哲学是决定性的事实。正是那些事情之一使科学成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冒险。因为它使一切纯粹的常规方法无效。它意味着,科学家必须使用想象和大胆的观念,尽管它们总是经受严格的批评和严格检验的调节。”
正因为科学是一种智力冒险,所以它能吸引一批乐于和敢于体验冒险刺激的人投身其中,去进行惊心动魄的智力搏斗,从而获得理智上的满足——这与登山运动员和探险爱好者的冒险和满足的情感十分相似。尽管科学冒险的成功者屈指可数,但是人们还是源源不断地加入冒险者的队伍,这恐怕在于他们更多地是享受冒险过程的刺激,而不在于、起码是不完全在于最终是否成功。当然,史蒂文森和拜尔利所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这种冒险总是给人以憧憬和希冀:“科学研究能够吸引乐于探索未知的人。冒险在于不确定性。……科学的好奇心从来也不能完全被满足:总是存在新事物等待人们去发现,总是存在击中头彩的希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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