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于我国“五四”时期提倡的“文学革命”,席勒(J. Schiller,1759-1805)、歌德等德国启蒙文学家也曾寄希望于通过发挥文艺的审美教育作用来纯净人性,改良社会。歌德历经二十年创作的《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标志着以成长为主题的教育小说的诞生。《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中的迈斯特出身于富商家庭,趁一次外出收帐之机离家出走。出于自幼对戏剧艺术的喜爱,他成为了剧院的演员。在经历了事业和感情的失败后,他离开舞台,参加了一个由有志之士组成的会社,接受了智者的教导。从此,迈斯特走上了积极的人生正道,彻底清除了身上的庸俗市民气,并与一个精神美好的女孩结为夫妻,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德国教育小说的重心不在学校教育或家庭教育,而是在于儿童或青年在社会生活的磨砺中逐渐成熟。德国的教育小说引导了西方成长小说的传统。
十九世纪的小说界不仅产生了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莫泊桑、契诃夫和欧·亨利,更涌现了巴尔扎克、雨果、福楼拜、司汤达、乔治·桑(1804-1876)、大仲马、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狄更斯(C. Dickens,1818-1870)、勃朗特姐妹(C. Bronte,1816-1855,E. Bronte,1818-1848,A. Bronte,1820-1849)、乔治·艾略特(G. Eliot,1819-1880)、霍桑、麦尔维尔(H. Melville,1819-1891)、马克·吐温(M. Twain,1835-1910)、亨利·詹姆斯(H. James,1843-1916)等众多杰出的小说家。他们的作品经受了几个世纪的考验,在我们这个世纪被奉为“古典名著”。
十九世纪的小说家们以各自掌握的社会、历史、文化、宗教、哲学材料构筑了规模宏大的小说世界,这个世界是对现实世界的沉思:巴尔扎克是“历史的抄写员”;雨果的《悲惨世界》在思考“忏悔”,《巴黎圣母院》在思考“神灵”;托尔斯泰的《复活》在思考人类的“罪”与“赎罪”,《伊万·伊利奇之死》在思考“死亡”;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在思考“激情”;狄更斯则在《大卫·科波菲尔》、《远大前程》、《雾者孤儿》中“向那些被世人遗忘得太久、虐待得太久的人行一下按手礼,……他们在经受了苦难的千锤百炼之后仍然保持了自己的本色。”[28]艾米莉·勃朗特在《呼啸山庄》中表达了一种与人类对峙、几乎要打败人类的力量。[29]霍桑在《红字》中提示人们:“邪恶并不存在于人的生命体之外,而是一直藏匿于人的内心深处……人是他自己的囚徒”。[30]麦尔维尔的《白鲸》写了一个失败的英雄,英雄的故事由死亡开始,至死亡结束。
在“上帝死了”的喊叫声中,二十世纪的开场有些失魂落魄。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学说并没有缓解这种状态,但却把人从形而上的道德探讨中回转到纯粹的对人本身的解析。二十世纪的小说家“在摸索中试图揭示存在的不为人知的一面”:毛姆(W. Maugham,1874-1965)的“人性的枷锁”、茨威格的“心灵的焦灼”、劳伦斯的“情人”、伍尔芙(V. Woolf,1882-1941)的“灯塔”、福克纳(W. Faulkner,l897-1962)的“喧哗与骚动”、海明威(E. Hemingway,l899-1961)的“丧钟为谁而鸣”、辛格(I. Singer,1904-1991)的“傻瓜”、萨特的“恶心”、加缪(A. Camus,1913-1960)的“堕落”、昆德拉(M,Kundera,1929- )的“玩笑”、马尔克斯(G. Marquez,1927- )的“孤独”,以及被称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和大师的普鲁斯特(M. Proust,1871-1922)、乔伊斯、卡夫卡(F. Kafka,1883-1924)的时间与异化。
小说一直守护着人类。正如昆德拉所说的这样:“假如说哲学与科学真的忘记了人的存在,那么,相比之下尤其明显的是,多亏有塞万提斯从而形成了一种伟大的欧洲艺术。这一伟大的欧洲艺术正是对被遗忘了的存在进行探究。事实上,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分析的所有关于存在的重大主题(他认为在此之前的欧洲哲学都将它们忽视了),在四个世纪的欧洲小说中都已被揭示、显明、澄清。一部接一部的小说,以小说特有的方式,以小说特有的逻辑,发现了存在的不同方面:在塞万提斯的时代,小说探讨什么是冒险;在塞缪尔·理查逊那里,小说开始审视‘发生于内心的东西’,展示感情的隐秘生活;在巴尔扎克那里,小说发现人如何扎根于历史之中;在福楼拜那里,小说探索直至当时都还不为人知的日常生活的土壤;在托尔斯泰那里,小说探寻在人作出的决定和人的行为中,非理性如何起作用。小说探索时间:马塞尔·普鲁斯特探索无法抓住的过去的瞬间;詹姆斯·乔伊斯探索无法抓住的现在的瞬间。到了托马斯·曼那里,小说探讨神话的作用,因为来自遥远的年代深处的神话在遥控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等等,等等。从现代的初期开始,小说就一直忠诚地陪伴着人类。它也受到‘认知激情’(被胡塞尔看作是欧洲精神之精髓)的驱使,去探索人的具体生活,保护这一具体生活逃过‘对存在的遗忘’;让小说永恒地照亮‘生活世界’。”[31]
第二节 教育小说的类型
一、学校教育小说
教育叙事的原初动力来自于批判与革新。批判与革新正是教育小说的先驱——《巨人传》和《爱弥儿》所表达的主题。
拉伯雷的《巨人传》创作于文艺复兴时期,是批判腐朽的经院教育、推崇人的创造力的象征小说。巨人象征了健康、高尚、追求真理的新人,父子两代人的受教育结果象征了经院教育必然让位于人文主义教育,特来美修道院象征人文主义理想国,这座修道院唯一的院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卢梭的《爱弥儿》创作于启蒙运动时期,是作者自认为最好、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小说的副标题是“论教育”,它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篇关于人类天性的哲学论文,致力于探讨关于个人与社会关系的政治和哲学问题,特别是个人如何在不可避免趋于堕落的社会中保持天性的善良。在《爱弥儿》中,卢梭试图描绘一个教育体系,以培育他在《社会契约论》中设想的“自然人”。小说描写了爱弥儿和他的家庭教师的故事,全程说明了如何教育出一个理想的公民。这部小说是西方第一部完整的教育哲学和第一部成熟的教育小说。[32](责任编辑:一枝笔写作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