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注意的是,科学的与境性甚至可以成为促进科学理论客观性的积极动因,而不是削弱客观性的消极因素。普罗克特径直断言:科学的客观性依赖于它的与境的某些方面。这是列宁主张绝对真理是所有可能的(主观的)真理的总和时意指的部分东西;它也是波普尔和波兰尼坚持科学的客观性来自证实的社会性质时意指的东西。莫兰和鲁斯则具体地论述了与境过程和认识价值对科学客观性的贡献:
客观性(比如天文观察)当然是独立于观察者建立起来的,但是人们可以十分容易地想到,这种客观性——为着它在科学活动中是可利用的——总是需要由科学家来检验或反复检验的。因此,是整个庞大的社会的、文化的、历史的和智力的过程产生了这种客观性。因而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只看到客观性,应该看到客观性是这种活动的产物,它会超越它自己,返回来重新建立和重新推动批评的传统、科学共同体、检验的活动等等。
科学是一种文化的产物,同时它也反映出其赖以生存的客观基础。如果声称它只不过是完成个人议程,这是可笑的。存在着使科学走向与外部世界对应的控制与引导因素——认识价值。这也许是一个永远无法达到的理想,但是它把客观性引向科学,特别是专业的科学。
第七,个人的和主观的情感或经验不会从根本上动摇科学理论的客观性——它们的主观影响不仅可以通过科学共同体的相互批判和相互检验消除,而且还有其他原因可以维护科学的客观性。沃尔拉特告诫,不要轻易地被下述传统观点所诱惑:科学的真正力量是它的客观性,即它对于激情和主观情感的独立性。要知道,科学的客观性是由接受或拒斥假设的程序定义的。在这里,与任何其他地方相比,科学家并未被更多地告知,让私人的或主观的因素决定他们的结论。但是,科学家比接受或拒斥假设做得更多。他们就追踪哪个研究路线,选择哪个假设提交检验,是使用这种还是那种检验类型等等做出决定。这些决定在对科学的客观性没有微小影响的情况下,照例受到主观的或激情因素的影响。由于这些是行动的、做事情的决定,它们能够具有道德的意味。某些假设为真的决定不是做任何事情的决定,因此它不是明显的道德决定。你出自自己的技艺或兴趣决定做什么实验,这并不意味着放弃科学的客观性。道德考虑可以影响你决定做一个实验而不做另一个实验,科学的客观性并未卷入其中。帕斯莫尔甚至认为,感情也有客观的基础。他说:冷酷无情不是科学家特有的东西;在绝对献身于一种活动形式的无论什么地方,都会遇到它。它与客观性无关;在该词的广泛意义上它是“专门化”的产物。人们未证明,人的客观性依靠拒绝更广泛地考察较广阔的状况、拒绝考虑人们正在做的事情对他人的后果。人们也未展示,客观性凭借拒绝承认人具有敏感性、焦虑。不可能说,关于感情是客观的假定完全无基础。说感情是主观的,只是说它们概括了主体的特征,至多只是说它们在类似的环境下因人而异变化。没有理由说,我们不能客观地考察主体或个人反应的差异;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如此做,小说家如此做,心理学家如此做。于是,捍卫“客观性”既不是捍卫冷酷无情,也不是捍卫把它本身局限于“行为表面”的心理学——至少就这样的心理学承认仅仅是客观的心理学而言。至于个人主观的经验与科学的客观性的关系,奥斯特瓦尔德的一段话值得我们深思:
概念总是具有依赖于个人的成分,或主观的成分。无论如何,这并不在于个人在经验中未发现的新颖部分做了添加,相反地,而在于在经验中已发现的东西中做了不同的选择。如果每个个人吸收了经验的所有部分,那么个人的或主观的差异便会消失。由于科学的经验努力吸收尽可能完备的经验,它经由尽可能众多和多样的记忆的搭配,通过力图补偿个人记忆的主观不足,把目标越来越接近地对准这一理想,从而尽可能多地填充经验中的主观间隙,使它们变成无害的东西。
不少人以为,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使认识主体或多或少地成为认识过程和结果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于是观察者和被观察的对象不可避免地混合在一起,从而使得它们本身失去了客观性。这种看法不过是皮相之见。要知道,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并未推翻科学理论的客观性。罗斯原则性地指出,量子力学虽然对传统的客观性有所松动,但是并没有否认科学的内在逻辑的可靠性。不管在科学进展中范式如何变化,科学总是成功地描述关于宇宙本性的比较精确的近似。人们看世界的方式可以随他们的观点而变化,但是变化却局限在一个决定性的限度内,因为我们的一切、我们的观点是人的观点;对于我们大脑起作用的方式,对于这种作用与环境的关系来说,有确定的规范。因此,就客观性专指对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是共同的公共观点而言,存在着客观的内在逻辑。辛普森通过对量子力学的关键性原理的解读揭示,不确定性原理的一个涵义是,无论科学家何时观察任何事物,他本是观察在其中发生的系统的一部分。因此,他不应该假定,他观察的东西与他不正在观察时严格相同。但是,当他不正在观察时,他不能十分充分地观察发生的东西!对此,有人错误地提出,不存在像客观知识这样的事情,科学的目标整个是虚妄的。宣称我们自己处于一种情境中就不能获悉关于它的任何实质性的东西,这是彻底而荒谬地否定获悉的真正意义。客观性中的本质不是把我们自己从我们在其中的、客观存在的情境中消除掉的托词。它的情境不应该借助我们自己来诠释,而是我们的角色或作用应该借助该情境实在论地诠释。
对于海森伯的不确定性,人们现在大体上给出了三种解释。其一是,不确定性是人类暂时的无知所致,因为精确的规律终将被发现。其二是,不确定性是实验和观念固有的局限造成的,因为观察者不可避免地干扰了所观察的体系;原子理论不可避免地要利用日常经验的概念,人类是不可能深究原子本身的。其三是,不确定性是由于自然的不确定性所致;原子世界存在可选择的潜在性。第一个立场是实在论的(认识论方面)和决定论的(形而上学方面);第二个立场是实证论的和不可知论的(因为我们永远也不能知道在两次观察之间原子自身是怎么行动的);第三个立场是我们将捍卫的,它是实在论的和非决定论的。在这里,第一种和第三种解释都是对科学客观性的明显支持;第二种解释没有就科学的客观性言说,当然不会动摇它了。罗森对玻尔-爱因斯坦争论诠释表明,争论的核心在于客观性意指什么:爱因斯坦坚持经典的客观性概念,玻尔则要给客观性赋予新的涵义——这当然没有构成对客观知识的限制和否定。(责任编辑:一枝笔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