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科学起源于生活的需要。不过,它可以被培育它的人的特定职业或有局限性的倾向和能力详尽地划分开来,可是每一个分支只有通过与整体的活生生的联系才能充分地、健全地得以发展。惟有这样的统一,才能保证不致片面修剪和畸形生长。
他相信,特殊科学之间的藩篱毕竟是冷酷的、约定的限制,层层大桥将架设在鸿沟之上。因为知识的题材对于所有研究领域都是共同的,统一的旨趣不仅仅在情趣和目的上,而且也在方法上。他预言,统一科学是可望成功似的,一百年后的科学将比今天可能还要高的意义上显示出统一。在未来的科学中,所有知识的小溪将越来越多地汇聚成共同的河流。马赫同时也是统一科学理想的积极履行者:在他所研究的物理学、生理学、心理学、哲学、科学史等学科之间,他精心进行沟通;他作为“周末猎手”在众多的知识领域广泛漫游,也是想力图突破专业界限,促进各个学科和部门的密切合作。
彭加勒在科学实践中发现,科学的发展可以区分出两种相反的趋势:科学向统一性和简单性进展,科学向多样性和复杂性进展。可是,这两种相反的趋势似乎轮番凯旋,但是哪一个最终将赢得胜利呢?倘若是前者,科学则是可能的;可是没有什么东西先验地证明这一点,而且人们完全可能有理由担心,在蛮横地强使自然界屈从我们的统一性理想的徒劳努力之后,我们却被不断高涨的新发现的洪流淹没。不过,面对世纪之交科学中层出不穷的新事物,他通过对物理学的历史和现状的考察和对照得出,没有理由相信它们将消灭普遍的统一性。“总而言之,我们已趋近统一了;我们并未像五十年前希望的那般迅速,我们也没有总是采取预定的道路;但是,我们却比以往任何时候赢得了如此之多的地盘。”彭加勒之所以相信科学的统一性,是基于他对自然界的统一性的信念。
迪昂在他的经典性的科学哲学著作中,虽然是针对物理学理论的统一讲的,实际完全适用于科学的统一。他揭示出:
那些能够沉思和认识他们自己思想的人都感到,在他们自身之内有一种不可压抑的对物理学理论的逻辑统一性的追求。而且,这种对理论各部分都在逻辑上相互一致的追求不可分割地伴随着另一种追求:我们在前面已经弄清了它的不可抗拒的威力,它就是对作为物理学定律的自然分类的理论的追求。我们确实感到,如果事物的实在关系——不能用物理学家使用的方法去把握它——在某种程度上在我们的物理学理论中反映出来,那么这种反映便不能没有秩序和统一。
皮尔逊不仅致力于科学的统一,而且强调这种统一实质上在于科学方法的统一:“科学的领域是无限的;它的可靠的内容是无尽的,每一群自然现象、社会生活的每一个阶段、过去或现在发展的每一个时期,都是科学的材料。整个科学的统一仅在于它的方法,不在于它的材料。分类无论什么种类的事实、查看它们的相互关系和描述它们关联的人,就正在应用科学方法,就是科学人。”
进入20世纪之后,对科学统一问题的兴趣在逻辑经验论的语境中得以再现并精致化。在1929年以小册子形式出版的维也纳学派的“宣言”中,该学派郑重地推出了他们的原则性的哲学纲领——“科学的世界概念”:
科学的世界概念的特点并不在于其特有的一些论点,而在于其基本的态度、观点和研究方向。其目的是统一科学。它致力于把个别研究者在不同科学领域中的成就联系和一致起来。正是出于这一目的,它强调集体的努力,强调那些可以在主体间把握的东西,探求一种中立的形式化系统,一种消除了历史语言痕迹的符号系统,以及一个总的概念系统。它力求简洁性和清晰性,排斥隐晦玄虚和神秘莫测的深奥。
逻辑经验论者把科学统一作为他们的基本哲学信条之一,主张以物理主义统一科学知识。他们认为,科学的分门别类是由于“分工的实用理由”造成的,实际上,不仅经验科学的各个分支,而且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也是“总括万殊的统一科学”的一部分。按照卡尔纳普的表述,物理主义是说“一切自然定律,包括对有机体、人类和人类社会有效的定律,都是物理定律也即为解释无机过程所需要的那些定律的逻辑推论。”纽拉特论述了统一科学的百科全书主义的目标和态度,强调它是有吸引力的:“对许多青年人来说,科学似乎是冷酷的,远远地与他们隔绝起来,但是他们确实将被吸引到统一科学中,因为有可能把每一事物与其他每一事物关联;欲求是多方面的,比有时承认的还要频繁,它们将能够在这个领域找到规则的出口。这种百科全书式地处理的是艺术史和晶体学、教育和技术、法学和力学,这个事实从一开始将抵制逻辑经验论是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的事情的观点。基本的观念是,我们最终没有牢固的基础,没有依靠的体系,我们总是必须继续无休止地追求,我们经历最未曾料到的的惊奇,如果我们想检验我们一直正在使用的基本假定的话,那么这种观念是我们可以称为‘百科全书主义’的态度的特征。”
维也纳学派和逻辑经验论者还把统一科学的志向付诸实践。1934年,石里克、弗兰克等人编辑了《统一科学丛书》。1935年,在法国索邦举行了第一届科学统一大会,通过了纽拉特提出的关于编辑《国际统一科学百科全书》的计划以及卡尔纳普关于统一逻辑符号的提案。接着,又先后分别在哥本哈根(1936)、巴黎(1937)、剑桥(1938)、坎布里奇(1939)举行了四届国际科学统一大会。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这个大会以后未能继续举行。而且,他们认真地进行哲学、数学和语言的科学化的尝试,并取得了某些令人瞩目的成果。
除了逻辑经验论者之外,在20世纪上半叶,对科学统一最为倾心、最为认真思考和切实行动的人,恐怕非萨顿和爱因斯坦莫属。萨顿是美国著名的科学史家,强调科学的统一性是萨顿的三个核心思想之一(另外两个是强调科学的精神价值,强调科学和人文的结合)。他说:
科学史证实科学的统一性至少有两种不同的方式。第一,每一门科学的进步都依赖于其他科学的进步;这自然意味着,各门科学不是独立的,而是在许多方面相关的,这种相关性不是偶然的,而是有机的。第二,科学发现在不同的地方并且有时使用不同的方法同时提出,也意味着存在一种内在的一致性。我们可以把任何一门科学比喻为以不变的顺序联结在一起的一连串的事实。三番五次一再发生的事情是,这种逻辑链条上的许多部分已经备齐了,但是把它们联结起来的环节还没有找到。这些环节最终被发现通常是借助于某一种根本上全新的顺序进行科学思考的结果,在这里,这种顺序是从另门科学借来的,而且很可能是以一种严密的、完美无缺的方式完成了这一整个的链条。如果这样的事情只发生过一次,我们可以把它归因于偶然,但是这样的事情是如此经常地发生,以致把它归因于碰巧才出现的概率是无限小的,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的结论只能是这样一句话:科学是统一的。(责任编辑:一枝笔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