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威尔逊的契合概念与跨学科的进路牵连在一起的话,那么莫兰则主张用超学科代替跨学科以实现科学的统一。面对各个学科愈来愈闭关自守和互不沟通,所研究的现象愈来愈被分割成碎块,使人们难以认识它们的统一性,人们愈来愈多地讲:“让我们进行跨学科的研究。”但是,莫兰郑重指出,跨学科性不能掌握各学科不逊于联合国不能掌握各国家。在这种跨学科性中,每个学科首先指望自己的领土主权得到承认,然后以做出某些微小的交换为代价,使得边界线不是被消除了而是变得更加牢固。因此,我们必须走得更远。于是出现了“超学科性”一词。西方科学从17世纪以来的发展不仅是学科性的发展,而且也是超学科性的发展。应该说明,不仅有各门科学,而且也有“统一的”科学;这是因为存在方法的统一性,存在一定数量的暗藏在任何学科中的公设如客观性的公设和消除主体问题等,使用数学作为共同的语言和解释方式,追求形式化,等等。如果科学不是超学科的它就从未成为科学。此外,科学的历史经历过一些伟大的超学科的统一的时刻,它们分别由牛顿、麦克斯韦、爱因斯坦的名字标志着,由在基础中起作用的哲学思潮(经验主义、实证主义、实用主义)和理论帝国(马克思主义、弗洛伊德主义)的兴旺标志着。莫兰进而提请人们注意,恰恰是科学的基本的超学科性的原则、数学化、形式化促成了学科之间壁垒的形成。因此,真正的问题不是“实行超学科性”,而是“应该实行什么样的超学科性”。
因此,在促进新的超学科性的时候,我们需要这样一个认识范式:它肯定容许把不同的科学领域加以区别、划分、对照因而使它们相对分离,但是又能够不借助还原而实现它们之间的沟通。我称之为“简化”的范式(还原/分割)是有缺陷的和片面性的。我们需要一个复杂的范式,它既实行分解又实行联结,能够认识实在的不同独特层次而不把它们还原为一些基本单元或普遍法制。
莫兰接着尝试用新方法考察一下三个领域——物理学、生物学、人类-社会学。他建议使它们联结为环路。首先进行如下的运动:应该使人类-社会领域扎根于生物领域,同样地使生物领域扎根于物理世界。但是,使一个层次植根于另一个层次并不是进行还原,这里决没有把人类还原为物理-化学的相互作用,只是承认实在的不同独特层次之间的联系。此外,还应该进行相反的运动:物理科学不是物理世界的纯粹反映,它是文化的、智力的、精神的产物,它的发展取决于社会的发展和又这个社会产生的观察/实验技术的发展。因此,我们应该从物理学走到社会,同时也应该走到人类学,因为任何认识还取决于我们的理智即“智人”的精神/头脑条件、可能性和限度。从而应该使物理学同样还有生物学的知识扎根于一定的文化、社会、历史和人类。由于人类-社会学到生物学中寻因,生物学到物理学中寻因,物理学又到人类-社会学中寻因,这样就创造了在科学之间沟通的可能性,而超学科的科学将是能够从这种沟通中发展起来的科学。莫兰本人认为,他的方法的本质就是在复杂思想的基础上进行沟通。不难看出,莫兰汲取了把科学统一的语言、定律、方法等途径视为一种超学科性,并对还原论进行了扬弃,提出了一种不同于“简化”范式的复杂的范式——在寻根和寻因的双向循环中进行学科和文化的沟通。
科学统一是一种历史的和现实的潮流,但是也能听到一些反对之声。例如,加利森宣称:“科学未被统一,而且正是科学的不统一,巩固了它的力量和稳定性——这与我们的第一直觉相反。这个论点与两个充分确立的哲学运动针锋相对:1920和1930年代的逻辑实证论与1950和1960年代的反实证论——前者争辩说统一构成科学的融贯的和稳定的基础,后者坚持认为不统一意味着不稳定。”可是,单一的物理学文化观必然是偏袒的以理论为中心的。作品的形式、证明的模式、本体论的承诺——这一切在20世纪的给定时间构成物理学的许多传统中都有的差异。斯克拉对科学统一的两种进路进行了批驳,对统一的前景似乎不大看好。
可是,科学统一论者对未来的前景还是乐观的、充满信心的。萨顿认为:“科学的统一性和人类的统一性只是同一真理的两个方面。随你怎么看它,它都代表着人类思想的主要方向。我们不知道人类注定要走向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最终的目标,我们不可能理解它,这是由于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我们离它太远了,但是我们凭着至少五千年的经验知道,为我们科学努力所确定的总的方向基本上是稳定的。”薛定谔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在一个生命有机体的范围内在空间和时间中发生的事件,如何用物理学和化学来解释?他的回答是断然的:“今天的物理学和化学在解释这些事件时显示的无能,决不应成为怀疑它们在原则上可以用这些学科来诠释的理由。”威尔逊申明:
统一科学的思想并不是一种虚妄。这种思想经历过实验和逻辑的严格检验,而且愿意经受进一步的验证。这种思想并没有受到过致命的打击。由于科学方法的易变性,人们会认为这种思想的中心是脆弱的,然而至少这种事情还没有发生过。
他进而论证说,物质世界所包含的领域——包括人类心理活动——是一些人们已经探索过的区域,只不过这些区域被一些空白的空隙分割,从事跨学科研究的人还不知道这些空隙。其中最大的空隙就是物理学的最终统一、生命细胞的重建、生态系统的形成、基因和文化的进化、思维的物质基础以及伦理和宗教的深层次起源。如果契合的世界观是正确的,填补空隙将成为一次麦哲伦式的航行,最终将环绕整个客观实在。但是契合的观点也可能的错误的,那么这次探险将走向无尽的大海。他预言在十年左右就可见分晓。即使契合世界观使我们的旅行是麦哲伦式的,我们清楚看见一望无垠的物质存在也仅仅是其中很少一部分细节。再结合了大量的学科后,探险仍将继续。
从众多学者的议论观之,科学统一性的信念是基于自然统一性的信念基础之上的。萨顿就是这样看问题的:科学统一性思想必须以自然界的统一性为前提,如果它不存在,如果自然界中没有内在的统一性和一致性,就不可能有科学的知识。解释一个有秩序的、协调的宇宙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于一片混沌则根本无法解释。科学的存在和它那惊人的一致性(尽管由于我们的无知会出现一些偶然的、局部的、暂时的矛盾),同时证明了知识的统一性和自然界的统一性。科学的建立过去是、现在仍然是由不同民族、不同国籍、不同信仰、不同语言的人们共同完成的。这一事实证明:这些人有同样的需求和渴望,以同样的方式进行思考,而且只要他们在人类的这个根本的任务上合作,他们就是团结一致的。他们的合作通常是没有组织的,不是预先筹划好的。自然界的统一性、知识的统一性和人类的统一性只是一个实体的三个方面。每一方面都有助于证实其他方面的合理性。这个三位一体不过是一个基本统一性的不同表象,虽然这个基本统一性是在我们实在的掌握之外,但它却存在于我们的爱心之中。他再次重申:(责任编辑:一枝笔写作)